桃花坞

打破玻璃盔甲

【影评】爱达荷的尽头,边缘人的无休止流浪

能有机会和他(瑞凡·菲尼克斯)一起演戏,和他成为搭档,在这个范·桑特创造出来的世界里,有一种伟大的归属感。——基努·里维斯

 

影片开篇于一个由自然景观构成的段落,冰山上流动的白云、草地上的小木屋、麦田里矗立的木头人……男主麦克从麦田畔的公路走入镜头左侧,开始了他的流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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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达荷是美国西北部一条绵延不绝的公路(现实中颇具灵异色彩),也是片中主角流浪时频繁途径的地点。主人公麦克(瑞凡·菲尼克斯饰)患有致人突然昏厥的严重嗜睡症,经常会无意识地倒在公路边,脑海时而浮现童年的记忆碎片,和爱达荷州的田园、绿房子、风车。

 

一次机缘巧合,他结识了寻求自我堕落的波特兰市长儿子斯考特(基努·里维斯饰),并与他一同融入底层街头青年的圈子,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漂泊生活。斯考特陪伴着麦克寻找失散多年的母亲,期间麦克对斯考特产生了依赖感和情愫,斯考特却无法接受与他相爱。

 

这三年成了他们共同度过的最为欢乐、自由与不羁的时光。然而斯考特总会有回归上层阶级的一天。他邂逅农场女之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陪着麦克生活下去。在麦克无声地挽回和懊恼中,斯考特抛弃了所有在特定时间内“路过”的底层人事,不带留恋地离开了麦克,两人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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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爱达荷》是一部标准的“文艺片”,同时也融入了“同性”、“公路”、“亚文化”等类型片元素,更像是一幅对底层边缘群体的侧写。光影的运用使本片的叙事画面变得极为精致,特定的镜头呈现出高饱和度色调却又给予了视觉舒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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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随处可见的街头霓虹灯光板、运用街边景观进行“引导线构图”,呈现出了微妙而适当的景深距离。室内镜头多以高色温、房间布局元素、暗黄色调等作为场面调度的渲染,室外镜头则以自然的清丽风光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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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的作用集中于突出人物所处空间的真实感,参与了影片的叙事发展,做了具有象征人物命运的意义表现。如黄昏中麦克站在两座高楼前则体现了底层群体之渺小与漂泊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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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移动摄影中,斯考特骑摩托载着麦克在爱达荷公路上飞驰,余晖为二人打下了逆光阴影,充满了诗意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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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影片对于人物的塑造同样是出彩的,主演精准的演技成就了流浪的麦克与斯考特,重点讲一讲这两个人物的性格对立与背后的衍生意义。

 

1.麦克:边缘人的社会布景


所谓社会布景,也可视为人物的整套特征让受众预见了他的“社会身份”[1]。片中的麦克患有严重病症、有性工作经验、日复一日底层漂泊、没有接受过教育、举目无亲等符码,明显地符合一位“边缘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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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意即虽为整体的一部分,却处于主体之外,很多时候边缘人群是“被隐形”存在的。麦克沉默温柔,不善言辞,他是真正无家可归者,或许连一方心灵的归属都不可得。

 

相比斯考特的强势,麦克生产出来的话语也处于弱势地位。可以看到,斯考特在街头青年小团体中具有话语权,也正是他“牵着”麦克寻找母亲的线索。还有一个细节来自于两个摩托车骑行的片段中,斯考特都处于前置位,由他掌握方向,麦克则由着对他的依赖感跟随其后。

 

人物地位的铺垫也使得麦克小心翼翼的告白来得合情合理。营火边,麦克向斯考特磕磕绊绊地吐露自己的情愫,摇曳的火焰正如同他内心摇摆的胆怯和隐忍,无外乎斯考特那一刻向他展示出最多的怜悯与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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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告白的台词是瑞凡·菲尼克斯自己写的)


2.斯考特:亚文化的仪式性抵抗

 

斯考特作为市长的儿子,上层阶级的个体,在影片有限的文本中可以推测出,外表颓废的他成长中受到了来自父亲、兄长的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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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感、背离感、叛逆感是这类青年的众多情感之一,进而转换为一种对主流话语的“仪式性抵抗”。据斯图亚特·霍尔的定义,这产生来自青年的街头生活,根源于地位、权力被忽视且自身在现实社会中的角色缺失下的“失权、弱权”的实际困境[2]。

 

这种抵抗的“仪式性”非常易懂,举个例子,你穿上牛仔裤时,只是普罗大众的一员,而当你在牛仔裤上剪出一个个窟窿,便归属于“仪式性抵抗”的范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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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斯考特拍裸半身的花边杂志、体验放荡生活、穿上奇装异服拿着火把搞恶作剧,自甘堕落只为体会快感。选择这一生活方式,为的就是故意让他的市长父亲丢脸。

 

在影片的讨论中,不少人会认为斯考特最后的决绝显得十分“突兀”,仿佛一夜之间割裂了自己与街头生活的联系(如餐馆中漠视他的“流浪汉父亲”、开启与农家女的恋情后远离麦克)。但却是这种“突兀”才刻画出了阶级撕裂的实质,接近于影片表达的思想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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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爱玲的短篇小说《封锁》中,我们看到特殊的既定时间内出现了“突兀”的情节发展,与时间点结束后彻底而决绝的烟消云散。对于斯考特来说,“麦田守望者”般的生活也是一种特殊时期的发酵,是“有限度”的,迟早要回归上流社会的权力,变成他父亲那般,而他自己也对这种“有限”十分清醒。

 

与农家女的恋情就是一个契机,这提醒了他要尽快“匹配”世俗化的问询,拥有传统意义上稳定的爱人和未来,停止漂泊堕落的生活。而当他回归之后,“流浪汉父亲”鲍勃的突然闯入令他意识到这会打破他刚刚维持好的初步平衡,他对峙、驱赶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为他的阶层排除“不确定因子”


影片后半部分的一场葬礼颇具讽刺意义。斯考特与恋人一袭黑衣参加市长庄重肃穆的葬礼,他转过头,坡下一场鲍勃的葬礼同时举行,他看见了低头嗅向日葵的麦克,也看到了他们的喧闹和疯狂。两种氛围,两个阶级,被对比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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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后,麦克的嗜睡症发作,倒在了爱达荷公路一隅。而这次,从前既得的都离他远去,斯考特再也不会将他抱起,有的只是路过的行人掠去他的行囊和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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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实中,主演瑞凡·菲尼克斯同样倒在了他23岁那年。他生前活得像麦克一般“边缘”,无论是长相、还是演技,都如导演所说的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在这部影片中,他与挚友基努·里维斯互相成就了彼此,成就了一个诗意不羁的爱达荷世界。


在我的理想国里,我生活在一个热带岛屿上,没有工业化生产也没有污染。我可以爬上覆盖着白雪的山峦,用一块老树桩做一把雪橇,从山顶划下,在山脚的小溪里沐浴游泳,与我的朋友共同嬉戏。——瑞凡·菲尼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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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作者:@山谷风的鱼 )



参考:

1.[美]欧文·戈夫曼.受损身份管理札记.商务印书馆.

2.[英]斯图亚特·霍尔,托尼·杰斐逊.通过仪式抵抗:战后英国的青年亚文化.中国青年出版社.

3.[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中央编译出版社.

4.《我自己的爱达荷》相关幕后花絮

 

(写了很久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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