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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驴得水》中的女性象征码解构

《驴得水》是一部打着“喜剧”概念呈现悲剧的深刻影片,其中对核心人物张一曼进行了集中的象征码塑造。本文将通过分析故事背景、叙事模式、女性象征码等,呈现影片中“压迫与被压迫”的意识形态缩影。

 


一、故事背景——“冷静的社会”,暴风雨的前兆

“冷静的社会”由德波在《景观社会》中提出,指那些将其历史部分放到极慢程度的社会;它们将其针对自然与人文环境的对抗,还有他们自身之间的对抗,都维持在永久的平衡中。

 

《驴得水》的背景设置在民国某个偏远山村的一所“三民小学”中,远离发达地区的教育资源,生活节奏慢,充满乡村田园质朴地区,在未经受外部力量干扰之前,人物关系维持在平衡中,如同开场三位教师在教室中欢笑打闹一般,该社会已经不再有其它的外部边界。尽管该社会充斥着男权、因循守旧的色彩,但在外部力量来临之前,内部矛盾依旧没有找到爆发的缺口。

 

如同传播学的“魔弹论”在实际调研中被发现对偏远地区发生的效果更大一样,突如其来的外部力量势必会将《驴得水》构造的平衡社会打碎,且后者由于封闭性等因素只会受到更大的冲击。


故事中,特派员前往乡村小学的检查与铜匠的出现成为了破局的石子,而校长和老师们只能想到逃避、甚至借助铜匠假冒驴得水来圆谎这样的土办法应对,为影片后半部分“压迫与被压迫”的矛盾彻底爆发埋下伏笔。

 

二、张一曼的女性符号——以人物模式角度看象征码

 

20世纪初期,法国戏剧家乔治·普罗研究了1200余部古今戏剧作品,找到并列出36种剧情模式。《驴得水》作为一部话剧改编的电影,其人物类型亦可在普罗的模式中有迹可循。

 

剧中女性形象分别为女教师张一曼、铜匠夫人、校长女儿孙佳。铜匠夫人代表的是“27.发现爱人的不荣誉-B(3):发现丈夫有过‘失足’”与“17.鲁莽”,身上流露出农村悍妇的愚昧与蛮横。孙佳代表的是“8.革命-A(1):一个人的反抗”,观众可以轻易分辨出这张单纯简单、心向正义的少女面孔,尽管中途因为胁迫而妥协(举行婚礼),但最终依旧如愿以偿地投身革命。

 


铜匠夫人与孙佳虽然性格有所不同,却与张一曼形成了一个对照组,即富含情欲与无欲之人。相比于前两者,核心人物张一曼在叙事模式与意识形态塑造方面无疑更为复杂立体,并且被赋予了一个前后转变的过程。

 

具体而言,张一曼从影片前半段诱惑男人与其欢好的“12.取求者”,到后来的“6.灾祸-C(2)不公道地被惩罚或受敌视”,再到影片最后的“7.不幸-A(1):无辜的人,为野心者的阴谋所牺牲”,人物命运一直处于不稳定转变的状态。

 

张一曼首先是一个在当时具有超前性观念的女性,而且为当时的社会舆论所不容。她是标准的“羊脂球”,在最保守的年代选择最“恶劣”的淫荡。前文提到张一曼在前半段充当了“求取者”,也是因为她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选择引诱铜匠给他彻底的性启蒙。

 


影片30:02有一个小细节很值得深究。老裴对张一曼说:“你不是放荡,是太单纯了。你会这么想自己是因为别人总是中伤你,给你留下了心理暗示,我相信真实的你不是这样的。”在这里,老裴试图将张一曼“放荡”的原因归结于社会舆论对其进行的性别操演,但是张一曼很尴尬地打破了他的臆想:“我就是这么一人。对不起啊老裴,我不知道你能往那儿想,我就是想活得自在点儿。”

 

但这个众人眼中的“荡妇”却几乎被赋予了影片中所有美好的女性符号。她勇敢、活得潇洒、有理想、单纯热心,无论是登场还是退场都加入了象征码以强化性别符号,甚至当她疯了的时候都置身于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

 

影片27:36-29:33运用大量象征码对张一曼进行集中塑造


镜头先从竹筐里的蒜头特写

——出现张一曼纤细的手拾起蒜头

——张一曼开始唱民谣“我要你”,身着蓝白纹裙,长卷发,坐在木凳上

——切半身景特写掰蒜头的镜头

——镜头静止——27:52切中远景,张一曼后面的屋子里出现停下脚步听她唱歌的裴山

——镜头运动至张一曼正面——28:11老裴从房屋里走出,深情凝视张一曼

——28:26张一曼回头对视,接到讯号的老裴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两人位置平行(平等)

——歌停,两人交流

——29:33老裴在浪漫的氛围下向张一曼告白(微笑俯视)。这其中,张一曼身上的蓝白纹长裙(纯洁)、长卷发、珍珠耳环、微表情、男人的告白等象征码,都从侧面勾勒出一个快乐、开朗、总是笑意盈盈的女性形象。

 

影片对张一曼悲剧的诠释,在于让她亲眼见证这些象征码的消失,让她亲眼看着众人给她贴上“婊子”的标签。


第一次被压迫是她被众人围着辱骂“婊子”,被进行“荡妇羞辱”,在语言层面毁去她美好的特质;但接下来被剪去长发的悲剧才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有多爱惜自己的长卷发,被铜匠勒令剪掉之时便有多崩溃,崩溃到她躲到桌子下痛哭,加之后来被特派员手下意图强暴,这位美丽的女子最终选择在“众人穿上她编织的校服后合影”的美梦中死去。

 

张一曼最后的疯狂,系在扭曲世态的压迫,她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要遭受辱骂和剪发变丑的迫害。但在旁人眼中,她就是“放荡”,活该有此下场。

 

三、压迫者们对女性的摧残——现实主义者与极端男权

 

尽管片中的男性角色都曾对张一曼进行压迫,但其中也有轻重之分。

 

校长算得上较为维护张一曼的人,从他把张一曼带到学校,再到铜匠面前不忍心辱骂张一曼,有几分传统知识分子人道主义的色彩,但到了满足野心或是自身被权势者胁迫的关头,也会转变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客,例如纵容张一曼“睡服”铜匠。校长与张一曼的对手戏中,更多代表了现实主义者对浪漫主义天然的镇压。

 

铜匠、老裴从曾是前期对张一曼产生爱意的人。说来奇怪,这两个男人本来应该成为情敌来一场正面的较量,但由于过于懦弱、得不到张一曼而把矛头对准张一曼的放荡,最终化身为极端男权的象征。

 

特派员代表了最冷漠的威权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他眼里,无论男女都成了他获得美国慈善家资助的“工具”、“牲口”,上位者没有把下位者当作真正的人看待,例如无条件同意铜匠提出一系列迫害张一曼的行径,开枪震慑铁男等情节。

 

总的来说,如果懦弱的、四不像的“驴”指代的是片中几个男性角色,而“水”便指代了纯净清澈的张一曼。影片最后,“水”在遭受“驴”的污染后溘然长逝,而这些牲口般的“驴”永远无法企及“水”的境界,无法理解、也无法得到真正的“水”。


参考文献:

[1] 居伊·德波著、张新木译.《景观社会》. 2017-5.南京大学出版社.

[2]汪流著.《电影剧作的结构形式》.1985. 中国电影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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