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

打破玻璃盔甲

同人作者十种重写电视剧的方式

摘自《文本盗猎者:电视粉丝与参与式文化》【美】亨利·詹金斯

 

1.背景重设(Recontextualization)

故事一般集中于镜头外的世界和行为,为镜头内人物的费解行为提供动机解释。

 

吉恩·罗拉的《双月之夜》系列(1976a,1976b,1978,1979)中有许多段落,强调了她对《星际迷航》人物的原文本理解,包括他们的个人历史、文化背景、动机和心理,以解释剧情中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沙瑞克和阿曼达没能参加《狂暴时间》中斯波克的婚礼?麦考伊医生怎样帮助阿曼达适应她在《巴别之旅》中关于她丈夫心脏病史的新发现?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罗拉不仅写下让电视剧中的事件完整流程地连续下来的故事,而且也为人物创造了各自的历史和未来。她的设定为很多星际同人提供了基础。

 

2.扩展原文本时间段(Expanding the Series Timeline)

原始文本常为人物的背景提供明示或暗示,却往往不直接在剧情内部大张旗鼓地展开。同人作者将这些诱人的细节视作他们故事的切入点

 

比如:《CI-5行动》之前博迪的雇佣兵历史,阿纳金·天行者在《星球大战》之前被引诱到黑暗一面的历史,《神秘博士》之前博士反抗其他时间领主的故事……

 

商业性电视剧和电影制作中无法意料的因素有时候会导致电视剧忽然被停播,或者草草收尾,以至不能完全实现他们原有的潜力。《异形帝国》停在了悬念上,乔治·卢卡斯仅仅完成了他许诺的《星球大战》三部曲中的一个,《侠胆雄狮》拒绝了粉丝们想要的爱情结局。

 

同人作者于是回应粉丝团体对文本的需求,创作他们自己心目中剧中人物的未来生活。《星际迷航》的粉丝们,远在派拉蒙决定继续史诗作品之前就已经创造了无数种剧情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3.重聚集(Refocalization)

另一些同人作者从原先节目的中心人物身上转开视线,去关注次要角色,包括占据剧情时间较少的女性人物和少数族裔。

 

简·兰德的《得墨忒耳》(Demeter,1987)将乌胡垃和查培尔置于一个全女性船员登录船队的指挥席上,前往一个女同性恋分裂者宇宙殖民地,她们的冒险对原剧作和男性主人公的男权视角和态度提出了质疑。作者将她的小说形容为拯救《星际迷航》中一个人物的行动,使其不至于成为“活生生的假模假式的愚蠢的代名词”。

 

在此,同人作者从男性中心的文本边缘抢救出女性经验,为读者写出流行文化中尚且少见的女性英雄形象;她们的故事对于女性自主、自尊和女性主义思考提出了意见。重聚焦有可能是唯一能将原作中未能一以贯之认真刻画的人物从边缘中拯救出来的方式。

 

4.道德重置(Moral Realignment)

也许最极端的重聚焦的例子就是逆转或者质疑原始文本中的道德观,将原本文本中的恶棍变成同人小说叙事中的主人公。一些具有压倒性魅力的反派,令粉丝愿意从他们的视角审视虚构文本中的世界,模糊了原文本叙事中僵硬的善恶边界

 

《星际迷航》的粉丝以“镜子,镜子”宇宙观写了大量同人小说(在那里,善良的联邦成为了独裁统治,而柯克的统治是通过诬告信件和暗杀来维持的)。另一些同人作者会对克林贡人和罗慕伦人表示更多的同情,质疑影视作品在60年代采取的冷战逻辑

 

5.类型转换(Genre Shifting)

如果将类型定义为一组阐释策略的话,粉丝们会选择用其他的类型传统来阅读电视剧。

 

同人小说一般选择讲述的故事和原剧完全不同。这里,《星际迷航》或者《布雷克七人组》会成为爱情故事的基础,而这感情在原剧本中只简略地一笔带过。 

 

言情仅仅是粉丝会使用到的一种重建节目材料的类型模式。《UNCLE事件》(UNCLE Affairs, Arellanes, 1989)上登载了将拿破仑和伊利亚置于有超自然能力的世界观的同人小说,充满了吸血鬼、猫人和“夜里忽然跳出来的东西”。这些同人故事扩充了可用的类型材料,但仍然大量依靠原剧以及其粉丝传统。

 

6.混合同人(Cross Overs)

如果说类型转换是从另一种类型传统的滤镜中阅读原剧,那么“混合同人”则是模糊了不同文本之间的界限。

 

“混合同人”不仅打破了文本之间的界限,也打破了类型之间的界限,让我们看到熟悉的人物在不同的环境之下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表现。同样可以让粉丝们考虑不同电视剧中的人物如果相见会如何相处:柯克会对第四任神秘博士吊儿郎当的态度感到恼火吗?《时光隧道》的船员们能与《星际迷航》一同参与冒险吗?同个演员出演的不同故事,甚至不同演员出演的不同故事能够混合吗?

 

7.人物错置(Character Dislocation)

一种对于类型框架更加大胆的越界——同人作者将人物从他们原先的环境中移出,赋予他们新的名字和身份,这些电视剧中的人物为同人小说中的主角提供了基础,但是粉丝们创造出来的人物和原剧中的人物有极大不同。

 

《CI-5行动》的粉丝们大胆地打破了原剧的模式,将原剧中的人物穿越至不同历史或神话背景下:安·卡尔的《暗酒连接》(Wine Dark Nexus)将博迪设置为一个埃及人,而道尔是亚特兰蒂斯的公民,被绑架送到克里特岛成为一个斗牛舞者。这些作品可能成为未来“平行宇宙”故事的灵感。

 

8.个人化(Personalization)

同人作者也会努力将个人经验领域和喜爱的电视剧虚构世界之间的鸿沟填平。许许多多玛丽苏(Mary Sue)的故事将这些作者个人理想化形象代入作品之中,构成同人小说中最受争议的亚角色之一


9.情感强化(Emotional Intensification)

粉丝的阅读行为将人物的动机和心理视作重中之重,所以粉丝们一般都会强调叙事中的危急时刻,尤其是人物关注心理问题的时候,或者人物职业生涯中的转折点,或者个人冲突。


一种同人小说中的亚类型——“伤害-慰藉”(Hurt-Comfort)就几乎全以这些时刻为中心,有时建立在原剧情中的危机基础之上,有时建立在原作人物的脆弱时刻,在这种场合,情感或者身体上的痛苦是一种宣泄,创伤经历让人物重新坚定了爱人之间的许诺。


“伤害-慰藉”中的情感可能是母性的、父亲式的、爱情或者生理欲望上的,这取决于作者对电视剧的不同解读方式。真正重要的是,整个场景中持续的感情抒发增强了主角之间的亲密感和信任度。这些潜藏着焦虑和痛苦的故事让粉丝们自由表达他们对人物的同情和关注。

 

10.情色化(Eroticization)

同人作者是不受电视台的审查控制的,因此也乐于开掘人物生活中的情色一面,这些故事将相对纯洁、时有暗示性内容的流行电视剧变成了“性试验的敏感带”。


有些同人故事仅仅是将电视剧情中早已暗示的性相关支线情节显露了出来:拿破仑·索洛的卧底冒险,文森特夜访凯瑟琳等。或者,在耽美同人里,电视剧人物中的同性社交欲望爆发成为同性爱的激情。


原剧中的性爱情节往往都是常规人物的生活中无关紧要的枝节和插曲,或者达成某个短期目标的手段,很少达到长久的关系。(美粉们已将电视剧拒绝稳定爱情关系的行为命名为“本周即死女朋友综合症”或者[Bonanza]综合症)。同人小说中的性爱则更经常是一种解决矛或者使已经很牢固的关系更坚固的方法,有时也带有游戏性的一面。


总之,有些同人小说积极地将文本范围扩大,为人物建构历史,远远超出了电视剧中的故事所限范围,另一些选择改编节目的意识形态(将原剧中的边缘人提到前景中来,逆转或者使善恶区分模糊化),这样就能从不同视角用原来的文本讲故事。


虽然一些粉丝声称自己严格对原剧的人物和意义保持忠诚,但是他们的创造力往往导致非常不同的结果。在一些典型的例子里,比如在《星球大战》的平行宇宙中(例如马姬的史诗性长篇《千千世界 Thousandworlds》),本身设定复杂度已经导致了原虚构时间无迹可寻。


粉丝们阅读这些同人小说并非只为了重温自己看电视的经历,而是欣赏各个同人作者把同样的材料改装成完全不同的用途,看一个熟悉的故事被如何用不同的方式重述,又有怎样的新元素被加进入。读者们带着对角色及其动机的众多另类感受再读原作时,也是将原作剧情嵌入一个大大拓展的叙事和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之中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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